第六章 失蹤

正月過後,二月五號。下午兩點鐘,觀麗會館召開了關東產業交通、關東地產、關東物產、關東衣料、東洋紡織等所謂「關東山內總業」所屬公司的總經理聯席會議。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會議。

各位總經理向山內善朗代理會長彙報一月底統計的營業成績。秘書處主任千谷規子守候在代理會長的旁邊,將各二月二號各公司提交的統計表複印件攤開在桌子上。善朗代理會長辦公桌上擺放的當然是原件。

總經理們還帶來了財務和營業部門的幹部作為補充講解員,在問到詳細內容時,他們會在後排的席位幫總經理進行補充說明。

代理會長雖然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業績報表,卻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各位總經理的彙報,秘書處主任千谷代替他提問。她的提問切中要害,所以總經理們都全神貫注地警戒著、防備著。

從去年八月山內定子會長失蹤至今,已過去了九個月。丈夫善朗、觀麗會館的總經理直接升任集團公司的代理會長,新設置的代理會長秘書處主任千谷規子同時就任。她是原財務處主任。看到這項任命,所有員工無人不瞠目結舌。

善朗代理會長將所有總經理召集到此進行訓話,說今後要繼續貫徹執行定子會長的營業方針,目前定子會長不知去向,在她重返崗位之前,由自己代理會長一職。

講話至此還很順理成章,作為上門女婿仍然非常挂念妻子,這與此前的姿態毫無區別。只有將千谷規子提拔為秘書處主任非同尋常。這項非同尋常的人事任命意味著什麼?總經理們在聽了善朗隨後的訓話便恍然大悟了。

以前,定子會長把集團公司的總指揮部設在浦和市的關東產業交通株式會社裡面,而今後,卻要「根據情況」,將總部轉移到這座觀麗會館中來。因而,總經理聯席會議也都要在這裡召開。

「我想各位可能一時適應不了。但這都是基於我的信念制定的方針,所以請各位多多諒解。」

總經理們聽到此話頗感震動,滿腹狐疑。浦和市位於「關東山內集團」各公司的中心地帶,而觀麗會館卻在八王子市的西邊,位於關東地方的偏遠地區。可是善朗這樣做的理由卻只是「根據情況」。他察覺到總經理們有不滿情緒,為了堵住大家的嘴,又宣告「都是基於我的信念」。這就是說,如果誰不贊成這個決定,他就得提出辭呈。

女強人定子會長都從未說過這種專制性的話語。總經理們驚出了一身冷汗,就象不相信綿羊會搖身一變成為惡狼。他們啞口無言,茫然呆立。然而,還有更加沉重的打擊等待著他們。

「訓話」結束後,新上任的代理會長溫和地掃視了大家一圈並放了話,各位總經理,請挨個兒到我的房間里來,我想與你們促膝談心。

第一個是關東產業交通公司的總經理,他現出諂諛的笑臉,忐忑不安地走進了會長辦公室。善朗代理會長正獨自坐在羅可可式的椅子上。甚至沒有人端茶倒水。代理會長將一張紙遞給總經理,命令他在一個月之內提交紙上記錄的事項。

總經理的視線落在那張紙上,頓時感到天昏地暗。記錄中要求他將關東產業交通公司過去五年間的財務明細原始帳本、現金出納帳本、補助金登記簿提交上來,其中涉及所有相關的銀行、證券公司、客戶、交際費、虧損目錄、各種補貼目錄,全都是要害部門。特別是長期交易的客戶賬簿,其中隱含著與對方合謀造假的水分。說到交際費,更是隱含著「總經理辦公室經手」這種用途不明的經費項目。

驚愕不已的總經理們,這才意識到背後有千谷規子的影子。

之所以要求「一個月內」提交材料,是特意給總經理們留有以「核對」之名、行篡改之實的機會。表明代理會長不僅對此心知肚明,而且以前的問題全都既往不咎。也就是說他對他們寬宏大量,讓他們對自己懷有感激之情。只要這樣掐住了他們的脖子,就足以令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絕對不敢再搞糊塗賬了。

這樣一來,善朗代理會長的威信就大大提高了。在巴洛克式主樓的旁邊,綠樹環繞中建起了美式現代建築。一幢是代理會長秘書處主任的住宅,另一幢是極少回高輪市私宅的善朗代理會長的休息室。得知此事,人們送給千谷規子一個外號――高尾的女王。而且,人們心照不宣,都認為只要定子夫人的死亡得到了法律認定,千谷規子就會鵲巢鳩占。

如今想來,將「關東山內集團」的指揮總部從浦和遷至高尾,以及宣告核查賬本致使眾總經理驚恐萬狀,全都是千谷規子的計謀。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善朗代理會長就不會像二月五號的總經理聯席會議這樣,在暖氣充足的房間里把總經理和部門幹部的努力講解當作搖籃曲聽得昏昏欲睡了。

觀麗會館裡的總經理聯席會議五點半結束,從六點鐘開始,要在八王子市內的「富士本」酒家召開總經理晚餐會。善朗代理會長與千谷規子秘書處主任同乘一台車,隨後兩台車乘坐的是相關公司的總經理們。

「富士本」酒家位於從本市正街進入16號國道的地方,到達「富士本」門口之後,千谷規子向善朗告辭。

「好了,我失陪了。」她事先已向善朗打過招呼,說要在市內買東西,而且沒有將她自己預算在參加宴會的人數之內。

「那你用我的車吧!買東西有一個小時足夠了。回到會館之後,你再讓宮下來接我。」善朗說道。宮下是專車凱迪拉克的司機。

「那怎麼行?為辦私事,借用代理會長的專車,我會遭報應的。」

「你不必客氣。反正宴會中的這兩個小時我又不用車。」

「可是,那樣就公私不分了。」規子笑著斬釘截鐵地說道。旁邊的總經理們聽了覺得很舒坦,而且佩服不已。

「商業街就在前邊,還是走著去方便。買好了東西我就在車站前坐計程車返回會館。」她滿面笑容地向總經理們告別。「好了,各位總經理,你們吃好喝好。」

「你去吧!」「走好!」總經理們鞠躬相送,直到千谷規子的黑色大衣在十字路口左轉消失為止。

宴會照例用時兩個小時。然後,總公司位於東京都內的總經理和部門幹部乘車回去。總公司位於玉縣和群馬縣的就暫住市內賓館。這也是慣例。

在餐桌擺上了果盤的時候,善朗從「富士本」酒家向會館的配樓打了直撥電話,直通千谷規子的房間。他想告訴她現在要返回會館,卻無人接電話,浴室和衛生間都裝有電話的。在鈴響十次之後,善朗放棄了。錶針指向七點五十分,如果只是買東西,花費的時間也太長了。

善朗在總經理們的護送下走出「富士本」酒家。八點零五分。

「直接回會館嗎?」司機宮下問道。

「是啊,要不就到正街的商店轉一圈吧!」

「遵命。」代理會長乘車逛街,這可真稀罕,宮下想道。

但是,來到正街之後,善朗立刻失望了。八點過後,幾乎所有的大商店都已放下了捲簾門,街上暗淡無光。特別是在冬夜裡,行人稀少,街上都是來往的汽車大燈。所以,他根本用不著費勁地尋找規子了。

「回去吧!」

「遵命。」司機宮下面向前方行過禮,隨即加速駛往高尾方向。

車內有一部白色電話機,善朗想直接撥通規子的電話,但又怕宮下旁聽。或許考慮到了威嚴和體面,而且仍然預感到不會有人接電話,所以他只是忐忑不安地猛抽香煙。

幽暗的窗外,高尾街道兩旁的黑赳赳的森林向後掠去。貓頭鷹啼叫。

觀麗會館的燈光幾乎全都熄滅了,停車場上也沒有了顧客的轎車和迎送大客車的影子。婚宴的最終結束時間是九點鐘。正面的鐵柵欄門已經關閉,門衛從裡面看到了代理會長的凱迪拉克,趕緊打開了大門。

「你去問一下,秘書處主任乘計程車幾點回來的?」善朗對司機說道。

宮下遵命行事。

「秘書處主任乘坐的計程車沒有從這裡經過。」

山朗沒有再問,讓司機把車開到配樓去。主樓前原來就有路燈,但通往樹叢中的配樓途中有一條岔道,路邊是機場跑道式的藍色照明燈。

善朗一下車,宮下就迅速跑在前面,按響了秘書處主任住宅現代式門廳的門鈴。裡面亮起燈光,話筒中傳出問話聲,是哪位啊?這是從會館主樓調來幫忙的四十多歲的女佣人。

「啊,是吉岡吧?我是宮下。代理會長回來了。」

房門迅速打開,善朗由此判定,規子還沒有回來。

「宮下,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了。」善朗讓司機先走了。如果再讓他跟著,過後不知會有怎樣的風言風語傳開。然後,善朗向代理家政員吉岡詢問情況。

「我回來之前,秘書處主任有沒有打來過電話?」

「不,沒有打來電話……」

「別人呢?有沒有別人的電話?」

「沒有人打來過電話。」

「……」

「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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