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水不近蜀

有個詞叫蜀犬吠日。

是指巴蜀盆地空氣潮濕,四周群山環繞,平原的水氣不易散開。狗不常見太陽,看到太陽就覺得奇怪亂叫。

蜀中多雨眾所周知,每年雨季又長又綿,尤其六、七、八月,時有暴雨大雨。

林思義等人正在捕鼠,不想下了一場細雨,當然對人仙並無影響,繼續按計畫行事。結果細雨洒洒停停,一直持續了三日,到了第四日,雨量驟然增大。

夜晚,小城。

清除鼠患的工作臨近收尾,效果顯著,將黑毛鼠死死鎖在六十公里之內,盡數滅殺。小城隸屬都江堰市,政府急調了一批糧食穩住局面,但仍有不少人投奔親友,以至城中空曠。

街燈昏黃,大雨瓢潑,林思義和費芩從長街走來,身上水氣不沾。

二人看著濕冷蕭條的街道,都莫名湧起一股不安分的感覺,彷彿事情尚未了結。

「這雨不小啊,下了好幾日了吧?」

「嗯,就都江堰這一片,蓉城那邊雨量不大。」

「明天就回去了,可我總覺得不太妥當。」

「我也一樣,但又說不上來。」

修行高深之人,會有心血來潮的預警,她們隱約覺察到一些,卻看不清局勢。二人走著走著,一直走到了小城外圍,心中愈發煩躁。

費芩忽道:「我們去岷江邊瞧瞧?」

林思義一怔,隨即道:「也好。」

說著,二人飛遁數十里,到了一條寬闊的江水岸邊。

岷江自北向南流經茂汶、汶川、都江堰;再穿過新津、彭山、眉山、青神、樂山等地,最後注入長江,是巴蜀平原最重要的一條水系。

而鼎鼎大名的都江堰,便是建在岷江中。

都江堰大家都曉得,李冰父子所建,主要由魚嘴、飛沙堰、寶瓶口三大件,以及百丈堤、人字堤等附屬工程構成。

它的存在,直接使蜀地「旱則引水浸潤,雨則杜塞水門,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並延續了兩千多年,迄今仍在發揮作用。

提起都江堰,國人都是自豪的。

林思義和費芩到了江邊,透過重重雨幕遠眺,連日暴雨使得水位迅速上漲。岷江從北面洶湧而來,水頭數丈,掃卷兩岸房舍田地不少。

水灌地洞,擾的老鼠無處藏身,只得翻壩越嶺進入人家,又是一波鼠患。不過這些是正常田鼠,官方組織,發動群眾便可滅之。

二人看了一會,索性飛上半空縱覽全貌。

這次就非常清晰,駭人的浪頭奔涌到都江堰處,水勢頓減,密如蛛網的渠系將洪水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再至蓉城時,已無危害。

二人落在魚嘴的分水堤上,感受著轟鳴奔騰的濁浪在腳下和緩分流,彷彿被降服了的黑暗巨人,不知為何,忽湧起一股懷古的異樣情緒。

「千秋功業!」

「確是千秋功業!」

……

「又下雨了。」

數百公里外的巴山上,小齋立於雲雨樓上,看著纏綿悱惻的夜雨,也輕嘆了一聲。

此時的雲雨樓不再是那三間茅屋,正兒八經的三層木樓。經過前期的積攢聲望,巴山派終於迎來了一些變動,最明顯的就是基建設施,雖比不上神霄派富麗堂皇,但也不是那麼寒酸了。

而在她身後,三個小蘿蔔頭正在考試。

顧小飛外放開宗,方元和水蘭芍加緊修行,以早日衝擊人仙。青卜子到了先天境,正在外面歷練。

這三隻則是入門沒幾年的新丁,米蓓、梅一帛和鍾文晉。

梅一帛本名叫梅小康,這什麼鬼名字,小齋十分嫌棄,就給換了個道號——嗯,抽籤抽的。

他們的功課是回答一些道經詞義或道門典故,毛筆宣紙,工工整整。小齋身為學霸,對弟子也要求苛刻。

「師父,我寫完了。」

不一會,米蓓率先放下筆,蹦蹦躂躂的跑過去。

小齋掃了一眼,道:「不錯,比上次長進了。」

「嘻嘻!」

米蓓得到誇獎,十分開心,遂陪著師父一起看雨。

小人兒剛超過欄杆,只露出一個頭,努力扒著向外瞅,忽道:「師父,我家那邊也下雨了,好大好大,都好幾天了。」

「你家,哦……」

小齋記起來,這孩子老家在都江堰的一個鎮子里。

「不過我不怕,之前也下過,都沒事的。媽媽說因為有大壩,會保護我們的。」

「什麼大壩?」

梅一帛是瀟湘人,也跑來遞卷子。

「就是都江堰啊,說建了幾千年了,從來沒決口過。」米蓓滿臉自豪。

「幾千年沒決口,我才不信呢!」梅一帛撇嘴。

「是真的,它從來就沒壞過!」

倆孩子開始爭執,最後自然而然的讓小齋評判。

她才懶得哄孩子,一手一個直接扔下樓,心裡卻轉了轉,世人皆為都江堰兩千年未決口而驕傲,其實它也決過,但不是主體工程。

1933年,岷江上游的疊溪發生大地震,引起的山崩將岷江截斷為大大小小的湖群。後來湖群潰決,排山倒海的洪水隨江而下,浪頭有幾十丈高,直接沖毀了都江堰渠首樞紐。

再往遠說,唐朝有一次水災,灌口段也決堤損田,釀成大禍。

灌口是個鎮,因位於都江堰灌溉渠口而得名。杜甫有一首詩《石犀行》,粗略記錄了這次水災。

「這詩怎麼寫的來著?」

小齋想了想,哦對。

「君不見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

自古雖有厭勝法,天生江水向東流。

蜀人矜誇一千載,泛溢不近張儀樓。

今年灌口損戶口,此事或恐為神羞。」

……

林思義等人不知道這首詩,他們返回道院後,向師長如實稟報。

隨著張守陽、晁空圖一批人退居幕後,現在是第三任住持,那個油滑的死胖子,風水、陣法大家——王若虛。

他是先天修為,連人仙都沒到,但威望頗高。世間的陣法體系,幾乎是他一人梳理重塑,天下修士都因此受益。

而且他性格圓滑,老於世故,將各方面處理的非常乾淨。當然他也清楚,自己大概是最後一任過渡,下一棒就要交到弟子們手裡。

卻說林思義交完任務,又獨自來到後山,求見尊長。

對著盧元清、張守陽等幾位神仙,他詳細述說了自己的不適感,並向對方請教。

盧元清聽完巴蜀之行的細枝末節,問道:「可知那鼠患因何而起?」

「不知,只是從青城山突然爆發,迅速蔓延鄉里。」

「青城山乃修行重地,怎會爆發鼠患?」張守陽也問。

「我們去天師洞拜會,住持說那段時間正逢齋醮,青城山連設七天科儀,每日會贈送一百張符籙。」

林思義頓了頓,繼續道:「青城山有道院加持的法陣,旁門左道皆不可入,邪祟之物亦不可入。所以百姓群涌而至,有十數萬人,但並未發生變故。不過要說怪事,倒是有一件。」

「說來!」

「有一信眾名武超,連求七日不得,後在山腳飛雲觀遇元和道人。道人憐其孝順,送了一張自製的祛病符,並囑咐掛在床頭即可。誰知那武超回家,竟將符籙藏於牆壁之內。三日後,老母暴斃身亡,不久老父也撒手人寰。天師洞前去調查,發現符籙變成了一件厭勝之物,便覺有人做了手腳,當場將其破去,並帶回觀內銷毀。如此過了十幾日,武超之事毫無線索,而在一天夜裡,鼠患便突然在山中爆發。當時情況危急,顧不得多想,後來天師洞也道,或許與那厭勝之物有關。弟子也猜測,那人的目標並非武超,而是青城山。那厭勝之物應該非常古怪,借悟真子之身進入山中,並未引起法陣示警。」

「此番鼠患,天師洞受損幾何?」張無夢問。

「未有道人身殞,只是存糧全無,農田也全部被毀。」

「哦?」

張無夢捻著長髯,道:「若與天師洞有怨,這報復也太輕了些。」

「蜀地現在如何?」張守陽又問。

「鼠患已除,連綿大雨,岷江暴漲,但沖不過都江堰。」

「……」

一時間,幾人都在暗暗思量。這一連串的事情中,隱約有一條線貫穿,又模模糊糊捕捉不到。

過了半晌,盧元清和張守陽同時抬頭,面露驚容。

「師兄,可有發現?」司空蟾問。

「確有些脈絡……」

盧元清點點頭,道出了一段歷史與神話與修行交雜的秘聞。

話說楚國有個叫鱉靈的人,某天失足落水被淹死,屍首逆流而上,一直衝到郫。人們剛把他打撈起來,他便復活了。

望帝(就是死後變成杜鵑鳥咕咕那位)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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