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但願君心似我心

周末,桑離接到顧小影的通知:她要來桑離所在的城市參加一場學術討論會,特命桑離同學機場迎接,並安排接待事宜云雲。

簡訊末尾還專門註明:歡迎攜家屬覲見。

桑離忍俊不禁:這麼多年了,顧小影還是這個風格……真不知道做她的學生究竟是好命呢,還是無奈?

她幾乎可以確定,顧小影的出場一定是「我最閃亮」的那一種!

果然,在機場,顧小影徑直撲向桑離—眾目睽睽下,先來一個無比熱情的熊抱,笑得比向日葵還要燦爛:「親愛的,我終於看見你了,我終於看見你了!」

她開心地拍著桑離的背,久別重逢的喜悅表達得淋漓盡致。桑離也似乎被她的情緒感染了,緊緊回抱住她,說:「咱們有多久沒見了?三年,四年?」

「四年吧,」顧小影趴在桑離肩頭答一聲,然後放開桑離,退後半步,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她幾次,嘿嘿笑道,「親愛的,你還是這麼妖嬈哦,這長江邊上就是人傑地靈哎……」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捏捏桑離的臉頰,與故作嚴肅的桑離對視。五秒鐘後,兩人同時「撲哧」笑出聲。

桑離無奈地笑:「你怎麼還這樣啊……」

顧小影則再次興奮地抱住桑離,直到越過桑離肩膀,看見側後方那個斯文的男人正盯著自己看,顧小影的八卦精神又開始泛濫,她好奇地捅捅桑離:「哎,你男人啊?」

桑離回頭,給兩人介紹:「馬煜,我鄰居;顧小影,我大學同學。」

馬煜禮貌地伸出手:「顧小姐,你好。」

「謝謝你沒有叫我顧女士,」顧小影一本正經,「桑離是不是沒有告訴你,實際上我比她大五歲?」

馬煜一愣,忍不住細細打量顧小影一下:這眉眼、這皮膚,有三十三?真比自己還大?

還沒弄明白,就看桑離沒好氣地拍顧小影一下:「閑著沒事兒回去忽悠你學生去,別在我們長江邊上招搖撞騙。」

顧小影哈哈大笑,馬煜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

回去的路上,他一邊做司機,一邊透過車內後視鏡看坐在後排的兩個女子,都很年輕,說說笑笑的樣子好像她們還根本就沒有畢業。顧小影一邊笑一邊攬著桑離的脖子,一口一個「愛卿」地叫,桑離也難得地陪她貧,回敬她「皇上,來,給臣妾笑一個」……

馬煜忍不住也笑了,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會開玩笑的桑離,她一向太憂鬱,而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開她心裡的結。

晚上,當地人民安排了盛大的歡迎晚宴:在這個城市高聳入雲的五星級酒店裡共進晚餐,從七十八層的高度看下去,人比螞蟻還要小。

鋪著淺金色桌布的方桌前,桑離和顧小影坐一邊,馬煜和YOYO坐一邊。YOYO一直都在躍躍欲試:「我要焦糖布丁,我要紅豆燉奶……」

馬煜拍女兒頭一下:「安靜點,要有禮貌。」

YOYO委屈地不說話了,顧小影歪著頭看看YOYO,突然咧嘴一笑,扭頭問桑離:「這裡的甜品有多少種?」

桑離看看手裡的菜譜:「二十六種。」

顧小影點點頭,伸手彈個響指,招呼侍應生:「麻煩你,每種甜點來一份。」

然後回頭對YOYO說:「每份每人吃一半,這樣每一種都可以嘗到,你覺得怎樣?」

YOYO先驚訝一下,很快就歡呼雀躍起來:「好啊好啊……」

一邊的桑離不動聲色,馬煜則是瞪大眼看著顧小影。

顧小影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人們的不同表情,還記得好心地安慰大家:「請組織放心,我保證不會浪費。」

桑離點點頭,對馬煜解釋:「這是真的!請一定不要懷疑顧老師的戰鬥力。」

顧小影故作含蓄地笑了笑,然後接過菜譜,煞有介事地點了滿滿一桌子特色菜—果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桑離省錢。

席間,馬煜去洗手間,YOYO一早吃完,已經和另外幾個小孩子玩成一片。顧小影看著馬煜的背影,評價:「親愛的,我覺得吧……這是個好男人。」

桑離笑:「你又知道?」

顧小影點點頭:「不要忘記我是已婚婦女。」

桑離撇撇嘴:「你才結婚多久?兩年算不算新婚?」

顧小影喝口飲料,溫和地看著桑離:「其實,結婚時間長短,談過幾次戀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知道,理想和現實從來都是兩回事,你嫁的那個人,就是再好,也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

見桑離不明白,顧小影笑了:「其實,決定和一個人結婚,無非是因為彼此在一起很開心,彼此的生活習慣、生活理想、生活態度都是近似或者可以被相互理解的。但是結了婚就會發現,無論你找的是個曾經多麼默契的男人,婚後都會暴露出種種細枝末節的問題—因為總有一些東西是你婚前看不到,婚後才能接觸到的。那麼就需要你們兩個人共同努力,相互配合、遷就,打破以前的一些東西,之後再重建溝通,直到溝通出一種只適合你們兩個人的生活語言。」

她握住桑離的手:「而這種語言,是只為婚姻的責任而生,只有一個婚姻的契約和一個家庭的形式才能承擔,是同居、試婚等很多形式下都體會不到的。這就好比打一個賭,而大多數女人的一生,總要去打這個賭。」

桑離笑了:「那你賭贏了嗎?」

顧小影嘆口氣:「以後的生活誰知道,可是就現階段來說,還不能算輸。再說,我也不會輕易服輸。」

她挑挑眉毛看看桑離,兩人一起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顧小影一邊笑一邊看著馬煜漸漸走近的身影道:「總之,未來太遠,我們只爭朝夕。」

桑離若有所思,只是輕輕捏著裝焦糖布丁的小杯子,手指一下下輕叩杯子的邊緣,沒有說話。

未來太遠,只爭朝夕。

在顧小影走後,桑離還是會想起這句話。

會想起走前依依惜別的顧小影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說:「親愛的,外面的世界很大,出去走走吧,人總不能讓過去壓死。」

她反覆想著顧小影的這句話,漸漸下了某種決心。

隔天晚上,馬煜再來你我看桑離彈琴時,桑離便說:「馬煜,你上次提過的去藝術沙龍演出,還算不算數?」

馬煜一愣,瞬間變得喜悅:「當然算數。」

桑離點點頭:「那算我一個吧。」

馬煜很高興,桑離又補充一條:「不要向別人透露我的真實情況,只說我是臨時演員就好。」

馬煜鄭重答應。

桑離又問:「地址在哪裡?」

馬煜答:「城內比較有文化氛圍的酒吧大概就是『魅色』和『上海1936』,去年的小劇場話劇節也是在這兩家。我們今年打算去『魅色』。」

桑離想了想,點頭:「好,我準備幾個曲目,希望合作愉快。」

她微笑著伸出手,馬煜握住,也笑了:「合作愉快。」

桑離選定的曲目一共四首,分別是舒伯特的《鱒魚》、俄羅斯歌曲《夜鶯》、中國創作歌曲《我住長江頭》和中國民歌《小河淌水》。因為練歌的緣故,「你我」每晚提前一小時打烊。偶爾馬煜會在旁邊聽桑離練歌,但更多的時候他忙著籌備藝術沙龍的事情,休息時間很少。

正式演出那天,桑離選了一身黑紅相間的改良旗袍,暗金色的刺繡點綴其間,領口處嵌一塊黑色蕾絲,令肌膚若隱若現,不僅高貴而且嫵媚。馬煜去接桑離,門開的瞬間,他有些許失神。

過很久,才曉得讚歎:「你是我見過的最瘦的美聲歌手。」

桑離背對著他,一邊鎖門一邊答:「我比以前的確是瘦多了,那時候一個人要撐一場獨唱音樂會,十二首歌。我怕撐不下來,就玩命地吃東西,最快的時候一個月胖了十斤。」

兩人下樓,馬煜感嘆:「那今晚只有兩首,對你來說太遊刃有餘了。」

桑離卻微微一愣,繼而一邊微笑著往樓下走一邊答:「今時不比往日,其實兩首歌對我來說也不容易了。」

馬煜納悶地回頭看看桑離,桑離低下頭沒有解釋。

「魅色」這名字聽起來似乎有點風塵氣,內里氣氛卻恬淡旖旎。每晚九點後的音樂能帶動人宣洩,卻又並不激狂。桑離在這個城市除了去「你我」外基本沒有任何的夜生活可言,酒吧這個概念對她來說只代表著之前所有的年少輕狂,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從不涉足。第一次隨馬煜走進「魅色」,看到來參加藝術沙龍的男男女女安靜地聊天,酒保調兌的飲料也有嚴格的酒精度限制,DJ台上播放的背景音樂是帕爾曼的小提琴……桑離覺得自己很快就喜歡上了這裡。

夜晚,外面是流光溢彩的城市,「魅色」中卻是一群愛樂人的聚會。沙龍時間大約兩小時,桑離排在第三個出場。第一個出場的女子穿一身黑衣黑褲吹長笛,第二個出場的男子則是白衣黑褲唱了《伏爾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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