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詩》是我國古代最著名的蒙學課本之一,與《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合稱為「三、百、千、千」,流傳極為廣泛。作為一部通俗性的詩歌選集,《千家詩》具有多方面的優點和價值。
首先,該書通俗易懂,便於吟誦。所選二百餘首詩作,大都語言流暢,句式整齊,音調和諧鏗鏘,琅琅上口,而且內容淺顯易懂,易讀易記。其中有許多作品都是優美雋永、意境深遠的名篇佳作,在社會上流傳甚廣、膾炙人口。前人有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的說法,這同樣適用於《千家詩》。正因為《千家詩》簡潔精鍊,易於記誦,所以才傳播得如此之廣。正如蘅塘居士在《唐詩三百首》的序中所說的:「世俗兒童就學,即授《千家詩》,取其易於成誦,故流傳不廢。」
其次,《千家詩》知識性強,便於啟蒙教育。《千家詩》是解放前私塾兒童的必讀書,現在的中老年知識分子幾乎都讀過《千家詩》,郭沫若少年時即能背誦《千家詩》、《唐詩三百首》。由此可見該書在兒童啟蒙教育中的重要地位。
劉克莊本《千家詩》在唐、宋詩選中是一部較好的、帶資料性的選集。它是按唐朝類書的方式編集,將同一事物歸入一類,分成14門、133類。其目的正是為了讓兒童「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同時,也為讀者進一步欣賞、學習、比較和研究各個詩人、各個朝代不同的風格和特點提供了便利條件。經增刪的謝枋得、王相選本在內容上保持了劉本《千家詩》的這一特點,又加以重新編排,按春、夏、秋、冬四季來編纂詩篇,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例如,把寫春天的詩集中在一起,通過對春景、春色、春光的多角度、多側面的描繪,抒發了詩人不同的感受和情懷,透顯出豐富的生活哲理和思想境界。這樣的作品在只重視讀聖賢書、學而優則仕的沉悶氣氛中,無疑是備受人們歡迎的。
作為蒙學讀物,《千家詩》用詩的形式為少年兒童提供了豐富的知識。如王安石的《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把春節(元日指正月初一)的熱鬧氣氛和萬象更新的盛況一筆畫出。張栻的《立春偶成》:「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該詩告訴人們,立春是一年開始,冬去春來,陽氣回生,大地上處處透露出春天的氣息。而王駕的《社日》則為人們提供了古代春、秋兩次祭祀土地神和五穀神的有關情況,如此等等。可以說《千家詩》所選詩作的內容涉及到古代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詩中的村落山水、皇家宮苑、寺院禪房、風花雪月以及人情世態等等,為人們提供了一幅包容萬象、絢麗多彩的自然和社會生活畫卷,對於人們學習知識、增長見識頗具價值。
第三,《千家詩》具有教育德行、陶冶性情的作用。該書中雖有對封建皇帝歌功頌德的詩篇,也有一些思想傾向不良的作品,但大部分詩作都具有較高的精神境界。在這些作品中,或針砭朝政,指責封建官僚的昏庸無能、荒淫無恥;或痛斥阿諛奉承、趨炎附勢、攀龍附鳳的卑劣行徑;或歌頌人民的勤勞淳樸,讚美剛直不屈、善良大度的品行;或託古諷今,或借景抒情,鼓勵人們珍惜年華,有所作為。有些詩篇還為人們提供了對待人生和仕途坎坷的方法,主張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注重培養良好的品行。也有的作品寧
靜淡泊、充滿哲理。總之,《千家詩》作為我國古代的一部童蒙讀物,並不局限於宣揚三綱五常、上尊下卑的封建倫理道德觀念,而是盡情抒發詩人的真情實感,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社會的矛盾和弊病,這樣就使讀者不但獲得了美的享受,而且也得到了某種啟迪。確實能起到陶冶性情、變化氣質的作用。
最後,《千家詩》所選多推敲錘鍊之作,詩味雋永,具有較高的藝術水平。例如:王安石的《春夜》詩「金爐香燼漏聲殘,剪剪輕風陣陣寒。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堪稱宋代七絕的代表作之一。明代胡應麟在《詩藪》中說:「宋絕句共稱者,子美(蘇舜欽)『春陰垂野草青青』,介甫(王安石)『金爐香燼漏聲殘』,子瞻(蘇軾)『卧看溪南十畝陰』,平甫(王安國)『萬頃波濤木葉飛』。」這些詩句都是詩意天成,意境開闊。
蘇軾的《海棠》詩:「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在這首詩里,蘇軾借用楊貴妃「海棠春睡」的典故來表達自己憐香惜玉的情懷,真正做到了「句中無其辭,句外有其意」。
高蟾的《上高侍郎》詩:「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依雲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作者認為,那些阿諛奉承的官僚,就像天上碧桃、日邊紅杏,靠著趨炎附勢而發跡顯赫。只有秋江上的芙蓉在萬花爭艷的時節悄然自守而不埋怨東風對自己的無情。鼓勵人們要堅持操守,不要怨天尤人,比喻貼切,寓意含蓄而深刻,堪稱借景言志的佳作。
《石林詩話》卷上評王安石:「王荊公晚年詩律尤精嚴,造語用字,間不容髮。然意與言會,言隨意遣,渾然天成,殆不見牽率排比處。如『細數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見《北山》—引者注),但見舒閑容與之態耳。」《能改齋漫錄》卷八稱:「蓋本王摩詰(王維):『興闌啼鳥散,坐久落花多。』(《楊氏別業》——引者注)而其辭意益工。」達到了「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的藝術境界。
蘇軾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更使西湖名聞遐邇,贏得了「西子湖」的美稱。
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把形象、色彩、音響、環境和情緒交融在一起,清新淡遠,意蘊綿長,歷來為人們反覆吟誦、推崇不已。
這樣的名篇佳作在《千家詩》中可謂比比皆是。因此,即使是從藝術角度看,《千家詩》也可以稱得上是一部高質量高品位的唐宋詩選集,在我國古代文學史上應該佔有一定的地位。
當然,這本《千家詩》也有其不足之處。一是所選應制詩與和詩在今天已沒有多大現實意義。
二是所選詩歌,僅限律絕二體,雖有利於讀者吟誦,但卻不利於人們全面了解唐、宋詩的成就。事實上,唐宋時期有許多藝術價值極高,為人們千古傳頌的佳作,只是因為體裁的原因而未能選入此書,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三是少數詩歌選擇欠妥,有「隨手掇拾,工拙莫辯」之嫌,如王建的《宮詞》便是一例。這些作品詩意平淡,內容庸陋,只能視為濫竽充數之作。
四是《千家詩》經過多人的輾轉傳抄和增補刪改,錯誤較多,如作者張冠李戴、詩題誤寫、詩句錯傳、編排有誤等等。
儘管有這些不足,但瑕不掩瑜,《千家詩》作為一本影響廣泛、流傳幾百年的優秀啟蒙讀物和詩歌選集,其地位早已為人們所認可了。